2010年6月5日星期六

《我城》,此地有人生还

就像很多观念一样,城市的寓意也并非与生俱来。在美人鱼的故乡丹麦,250个居民以上,就能算作城市。只有在游牧和狩猎变成不那么有前途的职业,城市才能诞生,否则要找二百多个猎人集体出动的机会不多,估计只有在霸天虎远古时期对地球入侵的时候才有必要。
城市历来都应该坐落在交通要冲,有人走,有人活着,才会有城市。考察一下中国的城市定义,城市是在市镇建制的基础上产生的。什么叫市镇建制,我理解是各种委员会和办事处形成低级结构,然后上面再盖上更大的委员会和办事处,然后在上面再盖上更大的,然后再……因此,在我生长的环境中,城市一直是个跟体制有关的名词,和有没有路给人走,让不让人活得更好,从来没有关系。至少,我们也是习惯了将这两条的实现,归功于郭嘉(反正曹操是这么感谢的)。好像城市从来就是个跟人无关的某种天外来客。
香港是个令人向往的城市。在我眼里,一直都是。旺角,尖沙咀,铜锣湾,那个城市的地标重未踏足却耳熟能详;那个城市在地图的另一端却好像从未离开我的视线。在我仍然歌颂一只分不清什么天气适合捕鱼,什么天气适合飞翔的水鸟的时候,香港总是让人热血沸腾。
如今,那只海上的燕子不再飞翔,可能已经被饿死了。香港地名还在,城却已变了模样。否则,怎么会出现《十月围城》这样弘扬新时期主流文化价值观的拧巴之作?曾经我不认同小马哥杀人越货的目的,却为他两肋插刀的理由而击掌,曾经不肯实践周星星天马行空的追求,却对他癫狂不羁的生涯暗自倾倒。时至如今,同样烙着香港制造的电影,却也学会了手段非礼,目的正确。五十年不动摇的口号,在十年磨剑的《十月围城》里早早的弃暗投明,这就是科学电影观的伟大胜利,这就是我关了电视扔了录像带不再看那咫尺天涯,开始实践低碳生活的胜利。
香港从此变得模糊,不让人向往。我甚至怀疑,我还有什么理由走近港澳通行证的办理窗口,如果里面那个人问我,你去做什么?我心里应该怎样回答?我要去亲自目睹市镇建制如何在地图的一角生根发芽吗?
作者:西西
出版社: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

我毕竟有些悲观了,谁能说抹去一个城市,就能让它不得复生!如果说香港还在,可能也是因为某些人还在,他们做的某些事还在,他们还拥有着自己的城市。《我城》里说,我们已经变成一个只有“城籍”的人,我说这是一个充满自信的人才能有的豪迈。当大地浓缩成一张地图,比例尺任意调节的时候,谁还能说自己是一个自由的人?自由的人会迈出大门,不受阻碍地站在大地的一个角落,而不是通过京广线、陇海线、秦岭等等地图上的线在脑海中与世界同在。不自由的人,手中拥有的不是城籍,只有市镇建制最小单位的归属,哪里你也去不了。

《我城》顾名思义,是“我”的城市。四处是生长的味道。这里所谓生长,是对生命体的一种期许,有生命的物体总要不断改变自己的形状。作者西西让《我城》的字有生长的味道,就是把四处都当作人力之外的生命体看待。这个城四处都有生命体,就自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不合看官的意,就不是生命体的错了。
“搬家就是:扫出七桶垃圾,三抽屉灰尘”。“我”总是在字面上消失,却藏在纸背后面不紧不慢的说着什么。好像这样的讲述既没有开始,又没有结束。读着《我城》,就因此像读一个历史。“读历史,就知道时间没头没尾”,你又怎能去人为的加上个开头和结尾?
主人公们,就这么“历史”地看着城市像一个生命体,自由地生长。他们也在其中自由地生长,没被某种建制所束缚。
据西西本人解释,她笔名来自象形文字,模拟一个穿裙子的女孩站在地上画出的格子里,连在一起,就是不停地跳着房子游戏。我想这个格子,肯定是自己画的,并非其他人强行灌输。这基本上也是我对《我城》的印象。
城市是谁的,谁心里有着一座城,应该不是他人说的历史,今人盖的红章所能赋予的。就像一股乡愁,即使没有地大物博、物产丰富作为标签,谁又能不念那片乡土的好?跳出字面上的线索,可能才能真的找到可以永恒的城市。就像《我城》里的主人公们,字不认识很多,但是平和有很多,钱没有几个,但是朋友还是有几个的。
如果世界上真有这样的香港,我倒真想去走一走。就算没有街头火拼让看客血脉贲张,就算没有一般一般港姐第三,也是个风和日丽的地方。那里有海鸥躺在蓝天上,不时到海面上打打牙祭。即使天阴了,也没有哪知海燕出来抢风头,就像住在那里的人们一样,趁这个时间和朋友聊聊天,或者跳跳房子。
这个时候,他们一定还会说,我的城市我做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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